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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乱起萧墙 十二 念旧情微服出禁城 宰白鸭刑弊惊帝心
还是胤祥在阿兰那里碰了钉子的私事也好，不管是户部发生的大事也好。康熙皇上都不知道。这会儿，正和武丹一块散心解闷呢！众多的老侍卫中，武丹是仅剩下的一个身体健壮的人了本来是关东的马贼，由于魏东亭的引荐，康熙初年进宫当了侍卫。原来没有正名，只有个外号叫 “ 犟驴子 ” 当年，假朱三太子杨起隆在京城谋反时，为了保护皇上和皇后，犟驴子在皇宫内奉皇后懿旨开了杀戒，也立下了功劳。皇后亲口赐他名字叫 “ 武丹 ” 对皇上的忠心，大胆，武艺，威望，除魏东亭之外，没人能比了所以皇上派他做了广东提督。魏东亭病重，穆子煦去世之后，武丹在康熙心目中的位置大大提高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多少次的磨难曲折，君臣、主仆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见到武丹来京，康熙当然高兴。都老了老人自有老人们话题。于是用过早膳，康熙便带着武丹出宫闲逛，想再回味一下当年微服私访的乐趣。
康熙回头一看，可是刚出宫门。上书房大臣马齐和佟国维也换了便衣，从后边赶来了康熙拉了武丹一下，悄悄他说：武丹，不好了让这两个奴才盯上咱们梢了唉，如今朕是越来越不自由了咱们上哪儿去呢？哎，对了老八前些时候向朕推荐了一个老道士，叫什么张德明的听说很有点花里胡哨的本事，朕委他做了白云观的观主。今个，咱们去白云观玩玩如何？一来，旧地重游，二来嘛，也瞧瞧这个张德明是个何等人物。
马齐和佟国维已经赶上来了一听皇上要去白云观，康熙说着的时候。俩急了白云观远在京郊，皇上年事已高，俩是文弱书生，武丹老迈，侍卫们又不在跟前，万一有个差错，谁能担待？马齐急忙上前拦阻：
白云观路途遥远，主子。步行去呢，怕主子太累，骑马坐轿又太招惹，不是就在城里随便走走算了要不，咱们去正阳门那里转一转。主子散散心，回来，歇了中觉，太子那边的奏事匣子也就该送进来了
正阳门那里今天要处决犯人，武丹听了也说：马大人说得对。不过。怕坏了主子的兴致。
一辈子杀了多少人呢？没罪的还杀过不少呢，康熙却不以为然地冲武丹说：哦？这个马贼头子。今天杀有罪的倒害怕了走，咱们就去看杀人去！
与康熙初年相比，正阳门一带。大不相同了这里，早已是人烟稠密，商贩云集的闹市。康熙等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走看看；倒也心旷神抬。突然，前边拥过一群人来，全身挂孝，打着灵幡，抬着棺材。马齐诧异地说：哎，这帮送殡的人，怎么没人哭呢？
真是个书呆子。这伙人，康熙笑了马齐呀。给今儿个要处决的人犯邱运生收尸的现在人还没杀，哪儿敢哭啊！
确实叫邱运生。这个人今年六十八岁了却强奸了一个佃户的十七岁少女，马齐想起来了今儿个顺天府要处决的犯人。逼得这个女孩子上吊了这桩案子还是经他马齐的手，拟出处置条陈，经皇上御批 “ 斩立决 ” 怎么自己就忘了呢。不由得向皇上递去一个惶恐又敬佩的眼神。
杀人的事又难得一见，京城的人爱看热闹。太平盛世。所以，今天正阳门外，万头攒动，来瞧法场的人特别多。刑场四周的酒楼上，看得清楚，又不挨挤，人人都想进去。掌柜的便趁机发财，二两银子放一个人。马齐、佟国维他怎敢让皇上去和百姓们挤法场啊，便拿出二十两的一锭大银，往掌柜手里一递，护拥着康熙来到楼上，拣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并不是什么心血来潮。御笔勾决这个犯人时就纳闷，康熙要看杀人。邱运生六十多岁了一个棺材瓤子，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来，真让人想不通。想看看，这邱运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土老财？
只听下边一阵鸣锣开道的吆喝声，刚坐下不久。行刑的队伍开过来了顺天府的府尹隆科多是监斩官，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边。刑名师爷擎着朱红的天子令箭紧随其后。一队兵丁押着囚车，车子里站着待决的死囚犯人。两名刽子手穿着红布坎肩，喝得满脸通红，高举着鬼头大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槛车上。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叫喊声：来一段呀！怎么，这死囚这么胆小，吓迷了还是个哑巴呀？
昂着头，那死囚站在槛车里。闭着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此刻，听见人群中的喊声，突然睁开双眼，大声骂道：娘的才是哑巴呢！哼，早死早托生，晚死没孝子。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
人群中炸起一片叫好声。康熙和几位大臣却愣住了嗯？今天要处决的明明是图奸害命的犯人，此言一出。六十八岁的邱运生，可听这声音，不像是个六十多岁的棺材瓤子啊，再仔细一打量，啊？囚车里站着的犯人，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搭在脑后，声音宏亮，面目英俊，分明是个年轻的后生，二十六八岁的小伙子。怎么换人了这是怎么回事？康熙皇上刚才还兴致勃勃，谈笑风生，见了这情景，脸上的表情，马上可就晴转多云又转阴天了马齐和佟国维更是吓得面色煞白。为什么？俩是上书房大臣啊，出了这 “ 杀场换死囚 ” 事，又让皇上亲眼看见，担不起责任哪！马齐战战兢兢地说：主子，奴才是不是下去问一声 … 康熙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来：忙什么，看他怎么收场！
七上八下地翻个儿。今天的监斩官顺天府尹隆科多，马齐不敢吭声了佟国维的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佟国维的本家侄子。佟国维知道，这个案子，肯定是上上下下串通一气，做了大手脚。如果皇上震怒，追查起来，隆科多责无旁贷，佟国维也难免受到牵连。可是皇上已经发怒，马齐刚碰了钉子，佟国维又怎敢开口说话呢？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却一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然后转身下令：时辰已到刽子手。 午时三刻到监斩官隆科多向供在台上的御批令箭行了礼。
行刑！
扎！
快步来到死囚跟前。一个手提犯人的辫梢，两个满身横肉的刽子手。一个高举鬼头大刀，眼睛盯着监斩台，但等一声 “ 斩 ” 字令下，那死囚就要身首异处了
马齐可真急了处决邱运生的斩票，此刻。马齐亲手写的人头一落地，死无对证，马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事儿了不行，就是冲犯了皇上，自己落个死罪，也不能让这个假邱运生死了想到这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向下边大喊一声：刀下留人！
菜市口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阵骚乱。担任护卫的士兵以为是有人要劫法场，这一喊不要紧。有的拥过来看住犯人，有的挤过去护住监斩官，还有几十名戈什哈，拔出腰刀，一声呼啸，拥进了酒楼。哪儿知道，这地方，如今不能随便乱闯了现成放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武丹在皇帝身边，这几十年的老侍卫，能白当了吗？那武丹见众人吵吵嚷嚷地要冲上楼来，大吼一声，来到楼梯口，上来一个，就被他抓住一个，抓住一个就扔下去一个，回头还冲着佟国维和马齐高声怒骂：两个混蛋，愣着干什么，没看见给主子惹祸了吗？还不赶快想办法。
急忙来到窗口，一句话提醒了佟国维。冲下面大喊：隆科多，三叔佟国维，佟中堂。小子听见了吗？赶快让你人从这里滚出去，也给我滚进来回话。
康熙一直是稳如泰山，这场混乱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刚开始时，怀疑是马齐等人收了贿赂，和下边通同作弊，后来，见马齐出面制止杀人，才略微放了点心。此刻，听佟国维 “ 滚出去 ” 滚进来 ” 地乱喊一气，倒扑哧一下笑了就在这时，隆科多提着袍子，一溜小跑地上得楼来，叭 ” 叭 ” 打下了马蹄袖，跪在佟国维的面前：三叔，不不，佟中堂，卑职不知您老驾到有失迎候 …
佟国维又是一声断喝：瞎了眼的奴才，不等他说完。给我磕的什么头，没看见圣驾在此吗？
抬头看见端坐不语、厉颜厉色的康熙，隆科多机灵灵打了个寒战。更是手足无措，冷汗遍体。膝行几步来到康熙面前磕头：
有何训示？ 奴才隆科多叩见主子。不知主子爷召奴才来。
没有立刻说话。这个隆科多，康熙用冷冷的眼光盯着隆科多。皇上第三次亲征噶尔丹时，曾经做过御帐亲兵。可是事情过去好多年了康熙虽然觉得有点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康熙知道，这京城顺天府的府尹最好当，也最难当。干好了立刻就能升赏，干砸了也马上会受到处分。见隆科多吓得浑身颤抖，康熙放缓了语气说：
就是隆科多吗？由武职改任文职的吧？做到京师府尹不容易呀，哦。好好再干几年，熬个督抚也不难，吗？
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就在这时，皇上这话说得莫测高深。隆科多情急之下。京城步军统领衙门的主管赵逢春来了听说法场上出了乱子，带着兵丁来镇压的来到以后，又听说监斩官被叫上了酒楼，便前脚后步地追了上来，不防迎面碰上了老上司武丹。武丹见赵逢春闯了上来，便厉声喝道：赵逢春，主子爷御驾在此，不奉召唤，为何擅自带剑上楼？解下佩剑，先退下去！
说了声：武丹，康熙听见这话。让赵逢春留下，这事也该着他管，听听有好处。嗯 — 隆科多，朕刚才问你话，还没回呢。朕是说，朝廷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偷梁换柱，干出这等枉杀无辜、草管人命的事儿来？讲，收了多少贿赂，真邱运生现在窝藏在哪里？
隆科多更不知如何回答了面前站着的上书房大臣佟国维，康熙这一问。同族三叔。当年，隆科多年幼，父亲患病去世时，族中的人，贪图他家产，闹得一塌糊涂，逼得他孤儿寡母几乎要自尽。这位三叔身为族长，却隔岸观火，见死不救。打那以后，两家就结下了怨仇。直到隆科多当了皇上的侍卫，这才又有了交往。此刻，皇上严词责问之下，隆科多不由得心中怀疑，嗯？莫不是这位三叔又在陷害我吗？想到这儿，磕了个头，回奏道：主子，请不要听信谗言。主子的话，奴才承受不起。奴才不明白，难道这犯人 — 不是邱运生？
又不敢开口。正犹豫呢，佟国维一听就明白了哦 — 隆科多这是话里有话呀。可是皇上在跟前。康熙却上火了武丹，听听，隆科多这话说得可真够新鲜的案子出在手里，倒不明白了还说朕是听了谗言。好好好，朕马上让你明白。来人，去把那死囚带到这里来。
被捆得像米粽子似的假邱运生 ” 带来了两个戈什哈照他腿弯里踢了一脚，不一会。这囚犯便跪在康熙面前。楼上楼下几十号人，鸦雀无声，静等着看康熙如何发落。酒店掌柜的也乘机溜了过来，躲在屏风后面瞧热闹。武丹是干什么的呀？一下子就看见了二话不说，啪 ” 一巴掌扇了过去，把店主打了个趔趄。康熙连忙叫了一声：武丹，不得无礼。店主，咱们客人嘛。来来来，掌柜的坐到朕身边来。店老板捂着被打得发烫的脸颊，走上来见了礼，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从刚才那一阵闹哄中，这老板已经知道了上座的当今万岁爷。心想，嘿，要不是刚才被那位黑爷爷打了一巴掌，能有福坐在皇上身边吗？嗯，这一巴掌挨得值，说不定是祖上修下的福呢！
康熙问话了这死囚叫什么名字啊？
小的叫邱运生。 那人并不害怕：回大人。
什么地方人？
密云县人。
家里有什么人哪？ 哦。
三个媳妇。 三个儿子。
哼，康熙心中暗笑。还不到三十岁呢，三个儿子都娶媳妇了那我再问你有孙子吗？孙子娶媳妇了吗？
不是凭空问的这件案子的原由始未，康熙这话。康熙早就看到刑部的奏折了那被邱运生奸污的女子，邱运生的孙子媳妇领进邱家的可这假邱运生，比真邱运生年轻了四十岁，怎么会有了孙子，就是有也娶不了媳妇啊。那囚犯呢，最怕的就是问他有没有孙子。可是越怕问的上边偏又问下来了只好梗着脖子硬顶：咳，这些事都问了几百遍了要杀便杀， - 嗦个什么呢？
好生回话，马齐怒斥一声：放肆。小心掌嘴！
止住了马齐：不是邱运生，康熙摆摆手。年龄不对，口音也不对。分明是山东人嘛，为什么要假冒邱运生，替他送死呢？
就是邱运生。快把我斩了吧！
装得像吗？好好说，康熙皇上朗声大笑：哈 … 邱运生六十八岁了一个年轻人。存心替人送死，必有冤情，说清了才能救你命啊！
不再言声了店老板坐在一边看不下去，那犯人低下了头。出来说话了万岁爷甭问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小人在这菜市口开店见得多了这叫 ‘ 宰白鸭 ’
脱口问道：什么，康熙心头一惊。什么？什么宰白鸭？
如今，万岁爷不知。有那一等一的大户，犯了法，又不想去死，就花钱买个替身。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花到点子上，衙门的师爷办法多着呢。要是人犯尚未拿到这替身好补一点，随便抓个人送进大牢就行。钱呢，也可以少花点。假如正犯已经抓住，下到大牢里，那钱可就花老了县里、府里、刑部，一直到监牢的小头目，哪一关不打点好，能办成事儿啊？行刑时，监斩官就是看出来了也不敢吭声，说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哪！这就叫宰白鸭。凡是当白鸭的不是穷得没法儿活，就是家里出了大事，急等用钱，只好拿命去换了唉！造孽呀！
早已忍不住了伏在地上，那犯人听到这里。放声大哭：爹爹呀，孩儿对不起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