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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乱起萧墙 八 闹御宴胤礻我耍刁蛮 究往事皇上吐真言
康熙在御花园设宴大会六宫，八月十五。全家团聚。可是老十胤礻我却姗姗来迟，大大咧咧地向皇上行了礼，就坐在一边吃酒去了这个老十，性情粗鲁莽撞，什么事都敢干，什么话都敢说。可是就因为他皇子中惟一的一个粗汉子，康熙对他非但不怪，反倒有点特殊的喜爱。今儿个他虽然来晚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惭愧之色。康熙偏着脸瞧着这个放荡不羁的十阿哥，笑着问道：胤礻我怎么来晚了
来宫的路上又看见街上到处都摆着地摊，胤礻我放下酒杯起身回答：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家里遭了强盗。摊上卖的全是几个阿哥家里的东西。儿臣觉得希罕，仔细看了一阵，所以来晚了
忙问：什么，康熙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家遭了强盗，别的阿哥为什么要卖东西呢？
也都是让强盗给逼的 老十话中有话地说：父皇不知。
老十三胤祥可坐不住了噌 ” 地一下站了起来，没等康熙说话。气乎乎地走到胤礻我面前说：十哥，请你把话说清楚。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谁敢上你府上抢劫，谁又敢威逼众位阿哥？
正想找茬儿呢，老十哪把胤祥看在眼里啊。便阴阳怪气地说：嘿嘿，真是做贼心虚呀，怎么，十三弟不信吗？现在就上我府里去瞧瞧，那里已经是家徒四壁了那几位嫂子正在家里哭呢！哼；同样是皇子，有人在这儿陪着父皇吃酒赏月，快乐逍遥，有的却被逼得走投无路，变卖家产。还说我来晚了能来就算有孝心了
就要出面制止。老四胤祯也怕十三弟性情耿直吃了亏，太子胤 - 听老十越说越不像话。想站出来劝解。可是俩一瞧皇上那变得严厉而阴沉的脸色，都吓了一跳，坐下没敢动。
今天咱们当着父皇的面把话说清楚。别人欠债还钱，十三阿哥胤祥怎么能忍下这口气呢？气冲冲地说：好啊！十阿哥。为什么不还？老十三奉旨办差，哪一点儿做得不对？老十也火儿了什么，什么？还要和我说清楚，呸！配吗？一个淫妇生下的贱种，也敢和我说这种话。胤礻我说着，啪 ” 一掌，扇在胤祥的脸上。胤祥勃然大怒，抡起胳膊，也照样回敬胤礻我一个漏风巴掌。俩人谁也不服谁，干脆抱在一起在地下滚了起来，打得难解难分。众阿哥纷纷走上前来，有的真拉，有的假劝，有的干脆站在一边看热闹。侍卫、太监们见两位皇子竟然大闹宴席、出手打架，扎撒着手不敢上前。嫔妃、宫人和年幼的阿哥们更是吓得齐哭乱叫，闹成了一团。康熙皇上这回可真生气了好好的一顿节日家宴，竟让这两个混蛋儿子给搅了能不发火吗？只见他啪 ” 将桌子一拍，怒声喝道：都不许管，退到一边，让他俩打！打呀，使劲儿打呀，往死里打！
都不言声地退到旁边。都知道康熙的脾气，众人见皇上震怒。从来是治家严谨，对皇亲比对大臣严，对皇子比对皇亲严；皇子们谁不怕这位老皇帝呀！正在打着的哥儿俩也不敢打了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泥土，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对方。突然，胤祥紧走两步，扑通一下跪在康熙身边泣声说道：父皇，儿臣不想活了活着也是没意思。儿臣只求父皇说一句话，儿臣的生母是不是贱婢淫妇，儿臣我不是野种？知道了这些，儿臣我死而无憾！
却说不出话来。阿秀的事儿能是一句话说清的吗？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说：老十三，康熙脸色铁青。起来，朕今日郑重宣告，母亲是蒙古土谢图汗王的公主。出身高贵，一生正派，深得朕的信任和喜爱。只因她命交华盖，多灾多难，才自愿舍身向佛，出家为尼的从今之后，谁再糟践你母亲，就是对朕的大不敬，朕决不饶他老十，滚过来！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康熙怒声道：今儿个，十阿哥胤礻我慢吞吞地来到康熙面前跪下。诚心要气朕，还是有什么用意？说！
越生气，胤礻我早就揣摸透康熙的脾气了越是熊。越硬，越喜欢你听康熙问话他把脖子一梗，顶上了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不孝，惹父皇生气，可儿臣是被人逼急了才这样做的大家一样是皇子，为什么有人当债主，有人当债户。外边的官员已经被逼死了十三个，儿臣不愿当这第十四个，这才忍不住说话的皇阿玛圣明，历朝历代哪有这么不近人情的哪有这样兄弟相逼的哪有把皇亲国戚逼得破产还债的老十三仗着太子的势力这样胡作非为，父皇就是杀了也不服！
上吊自杀的确有其人，外宫中有人因还不起债怕朝廷处分。康熙也早就知道了可他没想到为还债，自己的儿子们也在变卖家产，这种情形使他觉得一阵心疼。可是转念又一想，清理国库是改革弊政、整饬吏治的大事，好不容易做到现在这模样，只要自己稍一松口，只要是儿子身上开一条生路，就得前功尽弃，再想重头做起也不可能了所以，康熙只有狠下心来堵住这个缺口。想到这儿他说：好啊胤礻我说得好，说得真好！知不知道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朕的决策？把清理积欠看做是强盗行为，这不是公然辱骂朕吗？嗯！生在皇家，吃着朝廷的俸禄，养尊处优，却不好好读书上进。为什么别的皇子不借钱，偏要借钱？为什么别人能还，就不能还？今天朕率六宫和众皇子合家团聚，共庆中秋，姗姗来迟已经是不恭了还要无理耍赖，欺凌皇弟，辱骂朕躬。心目中还有朕这个父皇吗，还有大清社稷、祖宗的家法吗？朕再说一句，清理国库积欠是朕的旨意，太子、老四和老十三干得好，干得对。谁敢不服，谁敢违抗，朕决不轻饶！来人。
侍卫德楞泰等人应声而出：奴才在 太监李德全。
重打十棍，把胤礻我这个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押到宗人府。拘押三天。
扎！
两人走上前来，李德全向两名小太监递了个眼神。架起跪在地上的十阿哥胤礻我说了声：十爷，请吧！
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一场好好的家宴。
皇上康熙气得一夜没有睡好。次日清晨起来，为了十阿哥胤礻我事儿。只觉得头昏脑涨，心绪不宁。总管太监李德全见皇上起身了连忙进来请安。康熙问他李德全，去见过胤礻我吗？说了些什么？
奴才一早就去看十爷了奴才去的时候，回万岁爷。太医正在给他敷棒疮药。十爷哭得很伤心，也懊悔得不行。十爷说，昨晚他不该犯混，搅了老爷子的御宴，要是把万岁爷气出病来，这做儿子的就是千刀万剐也不能赎罪了十爷让奴才劝劝主子，瞧着主子爷高兴呢，给他递个话，请万岁爷准他进宫给主子爷赔罪、请安。
冷笑一声说：罢了不希罕他给朕雨后送伞，康熙心如明镜。献这份假殷勤。嗯 … 今天早上有人请见吗？
魏东亭大人进京了西华门外递牌子请见主子呢！ 回主子。
一迭连声地吩咐：啊？虎臣来了快，一听说魏东亭来了康熙立刻转忧为喜。快传他进来。
扎！
当年在皇上跟前当一等侍卫时那拔山扛鼎，老侍卫魏东亭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了如今已是年近古稀又体弱多病。慷慨悲歌的豪迈气魄早已荡然无存了进了养心殿，魏东亭伏地叩首：老奴才魏东亭恭请主子金安。
不觉一阵心疼。连忙说：快，康熙见魏东亭皓首白髯、老态龙钟的样子。起来，起来。赐座，看茶。虎臣哪，这个老货，这么多日子也不来看朕，不是又病了叫朕好想念哪！去年听说你得了疟疾，朕赐给你金鸡纳霜丸你用了吗？要不要再赐一些？
还没用完呢，魏东亭激动得老泪纵横：回主子的话。主子赐的药奴才用了十分见效。奴才珍藏着等再犯病的时候用。唉，这药是海外进贡的皇上得之不易，贵重得很哪，奴才不敢把它糟践了奴才快七十岁了还指望托主子的福，多活几年呢！
这话说得糊涂。朕的奶哥，康熙动情地说：哎。又是从朕登基开始就在朕身边的侍卫，朕待你和别人怎能一样呢？唉，时光真快，一转眼四十五年了当年的辅政大臣，上书房大臣们死的死了坏事的贬官圈禁了总之，结局好的少，坏的多。如今，就剩下了穆子煦和武丹几个老侍卫了得善自珍重，多活几年，为朕保个好名声。
江山代有人才出，主子爷说得何尝不是呢！前些日子听说熊赐履也作古了主子身边的老人儿越来越少了不过。各领风骚数百年 ’ 该是下一代出力的时候了奴才这次进京叩见万岁，想在主子面前讨个老面子，为方苞求个情。这方苞是个有名的才干，虽说搅到戴名世的案子里了可是方苞一死，桐城派的文坛便会一撅不振，未免可惜了
宽容地说：哦 — 这事难得你惦记着。四阿哥和八阿哥也都替方苞说情。朕已经把方苞赦免了嗯 — 底是朕的老臣，康熙思忖了一会儿。知道在太平盛世要珍惜人才的道理。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头砍下来可就再安不上去了像这样的事，上书房理应拿出条陈来。可是一个个装聋作哑，故意不吭声，非要朕亲自过问、亲自处置。唉，朕也老了精力不济了事情不分巨细事事操心，可怎么得了哇。
非常和善。魏东亭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康熙这话说得非常体己。皇上待他确实不同别人哪！正要答话，却见康熙挥手斥退了太监，小声说：东亭，朕要问你一件事。当年，朕第一次南巡时，杨起隆在南京架起了红衣大炮，想要炸死肤。这件案子是和穆子煦办的当时，听说太子和四阿哥胤祯赏给你俩一些礼物。赏的什么，为什么要赏？要对朕说实话。
话说得平平和和，康熙突然提出这件事来。既没有责问的语气，更没有怪罪的意思，可是魏东亭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康熙会突然提出这件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年康熙南巡，看过本书第三卷的人大概都还记得。派穆子煦到江南和魏东亭一起秘密安排。俩在清查假朱三太子杨起隆的案件时，涉及到江南总督葛礼。查抄葛礼府第的时候，又发现了葛礼和索额图之间来往密信。就在这时，魏东亭、穆子煦同时收到以太子和四阿哥名义送的礼物：一柄如意和一件卧龙袋。俩闹不准这里面有什么内幕，只将杨起隆正法，却放过了葛礼和索额图，也瞒下了这件事。后来，葛礼被四爷的门下年羹尧杀死，索额图也遭到圈禁。魏东亭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永远也不会败露了今天，猝不及防之下，皇上突然问起来，魏东亭认也好，不认也罢，都是欺君之罪，都是杀头灭族之罪呀！饶是魏东亭一向胆大心细，饶是一向深得康熙的绝对信任，事到临头，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精明过人的康熙已经从魏东亭那变貌变色、手足无措的举止中看出，就在魏东亭这一愣神之间。这件事是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了便说：虎臣，不要怕，此事朕早就知道了只是想让你证实一下太子当时陷得有多深。大概没想过，事情已经出了捂是捂不住的捂到最后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康熙的脾气。性情他还能不知道吗？事情到这一步，魏东亭在皇上身边侍候了多年。如果他再有半句假话，立刻就会招来泼天大祸！所以他不敢隐瞒了赶紧跪下说道：回主子，今天若不是万岁亲口问奴才，奴才粉身碎骨也不敢暴露此事。当年太子和四爷确实是赏给奴才一柄如意，赏了穆子煦一个卧龙袋。为什么要赏奴才也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觉得葛礼的案子涉及索额图，也就连着了太子，所以奴才等只得匆匆结案。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成了奴才剜不掉、也放不下的一块心病。依奴才愚见，当年太子十一岁，四爷才七岁，绝不会自己干这样的大事，恐怕是索额图假冒太子和四爷的名义干的主子圣明，自能看出其中的缘故。不过，不管怎么说奴才都有欺君之罪，请主子降旨处死。说完趴在地上叩头出血，泪流不止。
殿内走来走去。魏东亭知道，康熙听了没有立刻说话。站起身来。皇上正在紧张地思考之中。不敢抬头，更不敢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康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唉！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东亭啊，起来吧。事情已过去二十多年了朕还治你什么罪呢？说得有道理，索额图确实是个主谋，太子也向朕说清了这件事。说，当时并不懂得索额图的真实用意，这和你看法是一致的太子当时毕竟还小嘛。可是瞒着朕办这样的事儿，朕是不能容忍的虎臣哪，应该知道，自古以来皇家骨肉是最难成全的李世民千古英主，也免不了兄弟残杀。赵匡胤开宋朝一代江山，临死时烛光斧影死了个不明不白。朕不能不防，不能不小心哪！太子和皇阿哥还有你这些近侍大臣，只要不是心怀叵测、暗算朕躬，其他什么事儿朕都能包容。对朕忠心耿耿，朕心里是清楚的今天不过随便问问，不要多心疑惧，好好地颐养天年吧！
皇上春秋已高，魏东亭一边听一边品味着康熙的话。皇上虽然不想再追究这二十多年前的旧账了可是对太子还是不放心哪！如今。太子和阿哥间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这件事上，魏东亭又怎敢说话呢？只好伏地磕头，规规矩矩地答应一声：扎。奴才明白。